1938年春,乃ぶ帶著長女陪伴夫婿到北京,但很快就回東京,隔年再去一次,從此就留在東京,讓夫婿兩邊跑。
文也帶著兩年前到中國旅行的文化憧憬,要更深入瞭解中國,河北人白光是最佳嚮導,從華麗的故宮、天壇、隆福寺、琉璃廠,從京韻大鼓到祭孔大典,文也跟白光一句一句學著北京話,有幾位學生到教授家,就看到白光正唱著文也編曲的<鋤頭歌>與<春景>等民謠。不過,戀情只維持不到一年,白光到上海追尋星夢,就斷線了。
戰後,因為「東亞和平之道」,文也和白光都蒙受「漢奸」罪狀。白光努力有成,被封為「一代妖姬」,她曾對數位好友說:「我這輩子最心儀、最崇拜的男人,就是18歲的初戀情人江文也—他是台灣人。」晚年定居吉隆坡的白光,首次來台,是想看看初戀情人的家鄉,第二次來台,除了演唱,最想拜訪文也的哥哥,卻被拒絕。
與白光分手後,文也來回北京與東京,發表樂曲<中國民歌集>、<北京萬華集---鋼琴>、<北京點點—管絃樂>等作品,並將出版品寄回廈門、台灣。同時<斷章小品>、<五首素描>還在威尼斯國際現代音樂節獲獎。
追尋東方音樂的足跡,第一年秋天就到國子監孔廟參加祭孔典禮,並且研究古代音樂文獻,第二年春天又去祭孔,冬天完成「無喜無悲法悅境」的<孔廟大成樂章>,並回到東京,在日比谷公會堂,指揮交響樂團演出自己的作品。
這之前,大哥文鍾已經在台北廈門兩邊處理家族事業。戰後,兩岸中斷,他與兒子江明德(後讀師大美術系)滯留台灣,妻女都在廈門。228之後,從任教的淡水純德女中卸任,移居嘉義,改名江韻鏘,以推拿針炙中醫為業。兩岸阻隔40年間,韻鏘透過朋友幫忙,從日本轉信到北京,讓弟弟文也知道家族近況與台灣情勢。
江文也在中國任教,雖然北京話不夠流利,但因學識豐富,熱情英俊,沒有教授的架子,又比日本老師貼心,很受學生愛戴,戰後到台灣的鄧昌國、史惟亮、計大偉都是高足,也都非常推崇「愛穿中國服飾,有貴族氣質的江教授」。
江教授還指導軍方監督的廣播電台合唱團,認識了北平女子師範學院音樂系主修琵琶、二胡的吳蕊真(1920出生),對她的中國古典美相當傾心,為她改寫<蜻蜓點水>與<春江花月夜>。當保定家人知道女兒跟台灣人教授談戀愛後,立刻讓姊姊帶她回家,要求分手,但文也拜託一位作曲高徒王克智帶著兩封信,一給蕊真之父,一封訴說真情,作詩:「為妳,消瘦了容顏;為妳,失興了世事。是妳,把我這龐大的樂器,震得粉碎。」20歲的蕊真難耐相思之苦,就趁著雙親午睡時,偷溜回北平,投入情人的懷抱。從此,北海的白塔、九龍壁,天壇的祈年殿,故宮的雕欄,都留下他們愛的足跡與許多高水準的攝影。(註:筆者詢問江師母,是哪個攝影家的傑作,答案就是江文也自己用萊卡相機拍攝的。)
1940年10月,文也寫了一首<小奏鳴曲>,題寫「獻給韻真」,蕊真從此改名韻真。娘家眼看無法阻止女兒,便要求與日妻離婚,文也表明信子身體不好,不敢過度刺激,離婚須延緩。日後發現文也撒謊,韻真很自責,只能要求文也善待日妻。在戰前戰後日本非常缺乏物質的時代,韻真只能多少寄些物品到東京,以減少愧疚。
從被輕視的東瀛到正在追求自由平等的北京,讀著韻真幫他選的巴金、魯迅、老舍、郭沫若、徐志摩與胡適,文也努力補修中國文學,開始嘗試中文寫作,閒來也參加台灣人活動。這期間大哥也曾到北京,看到他有訪客,還堅持每天彈琴一小時的用功。
東寶映畫於1941年,拍攝山西大同雲崗石佛藝術記錄片,再度邀請文也作曲,他帶著韻真同遊,雖因經費不足拍攝中斷,但他已將石窟雄偉壯麗的美,寫成日文詩集「大同石佛頌」。過不久又完成「上代支那音樂考—孔子の音樂」。1941年除夕夜,他和韻真的長子小文出生,剛好完成詩集「北京銘」,就將小文乳名叫阿銘,這三部書都送回東京三省堂及青梧堂出版。
古書店等等北京文化活水,讓文也佳思不斷,他感受到自己正處於「創造性來潮期」,下筆成章,寫成管絃樂曲<為世紀神話的頌歌><碧空中鳴響的鴿笛><第二交響曲><一宇同光>,又完成舞劇<香妃>。
1941年12月8日,日軍偷襲珍珠港,航運不便,文也無法再回東京,三年後,兩顆原子彈讓日本投降,乃ぶ與四個女兒一夕之間成了「第三國人」,既非戰勝國國民,亦非戰敗國國民,毫無社會地位可言,困頓的生活中,一人獨力撫養四個女兒,實屬艱辛,更難能可貴的是,用心妥善保管所有丈夫的作品與資料,真是令人敬佩的「偉大江夫人」。 |